收割新品海红香稻。陆敏 摄

你见过在海水中摇曳生长的稻禾吗？潮来，它们缓缓挺直腰杆；潮去，它们又俯身低垂。这便是平陆运河入海口咸淡水交汇的滩涂区域，农人种植的海红稻，当地人又称其为“赤禾”。它无需施肥喷药，潮涨潮落间，海水便能为其驱虫除害，完成天然的生态农事。

早在460多年前的明嘉靖《钦州志》中，就有“赤禾”“潮禾”的记载。海红稻植株高逾两米，穗长20厘米左右，黄褐色谷壳上缀着四五厘米的长芒，一如今天我们在钦州市钦南区的大风江、茅岭江入海口滩涂所见。海红稻每年5月插秧，历经5个多月咸淡水交替冲刷与烈日炙烤，至10—11月成熟，全程几乎无需人工管理。

11月27日，记者走进钦州市钦南区黄屋屯镇屯南村委新娘湾村。连片盐碱田里，海红稻伏地而卧，稻秆蜷曲如枯草。“别看它此刻匍匐着，一旦涨潮，稻穗自会浮于海水中，随波摇曳。”黄屋屯镇农业服务中心技术人员陆武清介绍道。

“不过受前段时间持续台风影响，今年已无法机收。人工收割成本太高，我打算只收点稻种就行了。”66岁的种植户钟树范说。见记者面露惋惜，他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。

“他们种稻，收稻是次要的，稻下的‘软黄金’——禾虫，才是收入大头。”陆武清一语道破玄机。

钟树范回忆，20多年前，村里大片盐碱地几乎寸草不生，当地曾有顺口溜形容：“远看水一片，近看全是碱！想吃一片肉，没钱！”后来，他在沿江的盐碱地开荒种下海红稻，独特的自然生态环境竟生长出禾虫这一水中珍品。

“每年立夏到小满、寒露到霜降的夜晚，人人打着手电筒在田间捕捞禾虫，比白天还热闹。”他描绘着盛景，肥美的禾虫会浮游至咸淡水交汇口，只需在田四周架网，禾虫便会随潮退入网中。一个潮期能捞数百斤，收入上万元，一年仅卖禾虫就有三四万元进账，远超海红米的产值。

禾虫形似多足蚯蚓，体色褐中透红，虫体丰腴，富含蛋白质与维生素B，味道鲜美。在广东等需求旺盛地区，每公斤售价三四百元。“不过，禾虫的人工繁殖至今是难题。”陆武清说，曾有多个水产研究团队在此试验多年，均未有突破。

如今，屯南村形成了一种默契：土地交由合作社耕作，禾虫归农户，稻谷归合作社。村委会副主任钟财家坦言，海红稻亩产仅100—150公斤，基本无利可图。“但稻种能卖到40元/公斤，我们坚持种植，主要是为了留种，不能让这一古老品种消失。”

与黄屋屯镇守护传统的路径不同，康熙岭镇走出了一条科技创新之路。傍晚时分，横山村千亩稻海在霞光中泛起金浪，晚风过处，稻穗轻吟。农户们正忙着收割今年第二造新品——“海红香稻”。这个由广东海洋大学专家团队历时28年选育成功的新品种，植株矮壮抗倒伏，亩产可达300—400公斤。

“新品海红香米软糯中带着独特的槟榔香，市场接受度很高，零售价高达50元/公斤。”广西南珠妹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詹美燕介绍。

康熙岭镇农业服务中心高级农艺师卢明补充道，钦州“赤禾红米”富含花青素、硒元素及多种微量元素，2019年被评为国家地理标志产品，但因传统品种产量低、口感硬，销量一直上不去，农户种植积极性不高，种植面积一度萎缩。

“海红稻具有改良盐碱地的特性，不仅是农耕智慧的传承，更是国家粮食安全的重要一环。”卢明说。随着新品试种成功，全镇海红稻种植面积已回升至3000多亩。南珠妹公司还创新实践“双海双红”模式——海红香稻与海红薯轮作，不仅海红米品质高，海红薯也香甜可口，其研发的“海红米红薯粥”等深加工产品，远销区内外。

“前不久，莫桑比克鲁伍马大学校长多斯桑托斯一行来基地考察，品尝海红米红薯粥后，连连称赞‘Very Good’。”詹美燕自豪地说。

从传统的“稻虫共生”到现代的“稻薯轮作”，从农民增收的盼头到国家粮食安全布局，平陆运河沿岸的农人，正以实际行动诠释着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智慧。

展望前路，平陆运河的波光将与万亩赤禾交相辉映：一边是黄金水道牵引经济脉搏，一边是潮间稻浪守护乡土基因。在这片向海而生的土地上，每一寸盐碱地皆可生金，每一株赤禾都是写给未来的坚实诺言。（庾琳 梁菡 赵凤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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